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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四十四章 石英枯斜笑当圆(11)(1/2)

作者:亭风
( ) “天快要黎明。第一回我发觉,流水欢淌的声音其实没那么悦耳,也没那么急切,它吵到了我的安宁。他马上就要走了,马上,他鞋里的水全流进了我的肚子,他的眼皮开始跳动。为了表示感谢,我伸手挡住了他眼前的太阳。他闭着眼,却笑了,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意而不说破。我背对着他,热红了双颊,一只手没忍住,扯掉了几片早熟的叶子。”

“没想到第二天他又来了。我的眼睛是夜的颜色,除了我的双亲和我,谁也摸不到它究竟在哪。我盯着他,他并不知道。他看着我的肚子,像一只没有家的狗,在求人收留。我又没忍住朝他摇了叶子,那不是允许,也不是拒绝的意思。他很好地掌控了我的边界,乖乖地捧张笑脸,挨着我躺下,睡在我生长的土上,脸冲着我呼气吐气。我想人类真是弱小得可怜,毛缕大的一点,呼吸起来像花粉,像蒲公英的种子,抖在身上,一阵痒痒。”

“他一个月里,要来十天。”

“我十天的流水声会听不见,之外的二十天又震耳欲聋。”

“有夜,他和我说起孤单。他说古往今来,也许强者都很孤单。”

“我没有开口,只是又掉了几片负担太重的叶,这次是它们自愿。它们离我的心太近,那时我的心好重,叶片难以负荷。”

“有回他告诉我,他很痛苦,他年岁已大,却无人成家。他说做众人追捧的首领没意思,他想尝回热烈的爱,想为谁大醉一场。”

“我记下了。”

“夏天到了,我长出了圆咕噜的果核,它还没发育完全,但他看见了,却很惊喜,眼里无端漏了触碰的渴望。不等秋天雨送绵风,趁又一个夜,他睡倒在我身边,我摇下一树的铃铛果,在他四周围成了圈。”

“他醒来,很惊讶,但我感受得到他很开心。他是惯常会戴面具的人,只要在白日,情绪大都闷进心壶里。可我能感受到,仿佛我与他之间有一条心流。”

“有一回,他带伤而来,我见了很是焦急,可越焦急,越感到无力。曾经我引以为傲的身躯,抵挡住了多少狂风暴雨,如今显得笨重,如今显得累赘,如今拖累我想给予的心。”

“我渐渐感到无力。我的依赖逐渐使我癫狂。他的世界不需要一个我的参与,我参与进去反倒多余。我最好是一棵永远不会说话的树,尽管我已经拿一半的生命灵气和野狐妖做了交易,我可能活不过他了,在他死去之前的某一个秋天,会先看到我枯萎的丑陋,我颓靡的光秃,然后是砍伐,然后是消失。”

“他越来越成熟,话越来越少。他并不快乐,可他拥有的一切使他看起来如此沉稳,像暴雨之后的湖泊,他是颠倒的湖泊。别人都从下往上、从里朝外看,于是只看到打在皮上的雨滴,更多是闷稳、近似永恒的静,流动也是沉静。只有我正常,只有我从高往低看,于是我看见了在毫无波澜的深流之上,是一面时刻在经受捶打的镜子。他的情绪被湖水包裹住,被镜面隔开,隔开两个视角,隔开自我,也隔开一半的人性。他如果做树,怕要胜我百倍。”

“我再不敢开口。唯独在流水声刷刷而下的那二十天,我敢讲话,敢唱歌,唱他给我哼过的牧歌。在他睁着眼思索的那些夜,他不会明白,近在咫尺的有个灵,多么想告诉他,你是被爱的,你是永恒被爱的。”

“直到有一次,我争闹着和流水比,谁的嗓子更脆,谁的声音更大。没想到,他意外地来了。我知道它们都是心疼我,所以守梢的小猴子也好,食草的兔子也罢,挖洞的小鼠让道,风儿保持沉默,它们故意不给我一点提醒,故意互作配合,让他走近,让我继续唱歌。”

“而我只会唱一首歌,只有一个人教过我唱歌。他教的曲子我自己降调,他哼的词,少的部分,我来补上。他怎么会认为一棵树没有爱,不懂得爱呢?是的,也许它不懂。它做的时候并不问值不值得,也没有应不应该。”

他问它:“是你在唱歌吗?”

它吓到,闭了嘴,再不敢回答。

他难得有些激动:“是你唱的吗?你。”

它有些懊悔,没把自己的名字编进歌里。

他走近,摸着它的树干,粗糙的皮在柔软的指上溜几条印。他轻柔地唱起那首牧歌,完整而低沉。

它知道,没人能看得到它的笑。它庆幸,无人能看到。

自那夜后,他再没有来过了。来的都是别人。莫名有些人来给它们施肥、松土,有些人拎着桶,从河里舀水来浇。

“我终于饮下了我最开始的渴望,可我没有感到缓解,我的周身清凉,可我好似被丢进火里炙烤。我没有想象中透彻的舒适,没有宁静的沐浴和欢快,我很渴,非常渴,我濒临死亡。”

“我知道他再也叫不出我的名字了,我知道我的等待毫无意义。如一开始所预料的那样,他是个天生冷静的棋手。非常爱下棋,常用我攒起来的肥土,画几个交叉的十字棋局,自己设局又破局,可以玩一整夜不停。他就是摆棋的那个人,他设计了所有的棋。从外面九死一生回来的野猪告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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