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七章
我曾看过一出戏，说的是一位才子自恃风流四处撩妹，那天迷上一位女子的窈窕倩影，走近打招呼。那女子转身，面容竟是粗陋不堪。
我在树上聚精会神地要瞧那位秋千少女的正脸，想到这个故事，心里不禁惶惶然。
秋千少女很快荡了回来，妩媚娇俏的回心髻下是一张清丽的面容，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，紫琏。
俗话说做贼心虚，我明明并未做亏心事，却也忽觉腿一软，便被连宋紧紧搂住，低声问道：“怎么？”
我摇了摇头，只当这是巧合罢了。
秋千少女鬓角微松，额头微微见汗，却仍是欢快地笑着，衣带翩飞，摆荡最美的弧度引蝴蝶停在手指头。正是那春满画楼颜色美，秋千架上春衫薄，女娘撩乱隔墙花。
看不大多时，正要下树，花园子里忽然走进一个美须髯的员外，大声喝道：“紫琏，在这里顽像什么样子？还不快回房去？”
原来这秋千少女竟也唤作紫琏！
少女一闻父亲之言吓得魂飞魄散，急急下了秋千架，并着两位抖筛糠似的小丫鬟转过月门去了。
偷窥的对象都没了，我便预备着美髯须不留神之时自树枝跳下。岂料这位美髯须待女儿丫鬟们走后，轻轻绕到一大片紫藤萝侧，伸出手在墙上扣了扣。原来那藤萝深处掩着一扇角门，从门里冒出一位瘦骨伶仃的山羊胡，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。
山羊胡给美髯须行过礼后，美髯须便问：“那件事如何了？”
山羊胡躬身答道：“已办得妥妥了。现下那片房子已成废墟，不过是多给些钱了事。”
美髯须哼道：“郑复那个老糊涂的，跟谷家贱民竟商拖了大半年！我早便说，半夜里把人拖出去强拆了房子，只当是拆错地方罢了。有钱能使鬼推磨，便是告官府又能怎的？”
山羊胡起劲儿恭维，无非是说些老爷英明睿智之类的言语。
美髯须止不耐烦道：“那位风水先生可请回来了？我可是即日便要动工的。”
山羊胡回道：“便在路上了，也不过是一天半天的工夫。”
美髯须满意地捋了捋胡子，忽俯首问道：“那位高公公的喜好可打探得清楚？”
山羊胡期期艾艾，只是拿些“官衙森严”“门子不晓事故”的言语搪塞，惹得美髯须冷笑连连，道：“我知道你的心思，待会儿便命小厮与你送去。”
山羊胡口内只称“不敢”“不敢”，又道：“大小姐花容月貌，哪有不中的道理？”
两人又筹划了片刻，方才散了。
我一个愣神，已被连宋搂着飘然落至地面。
旃檀佛祖等神已然站着，敏敏笑道：“成玉，两个糟老头子说话有什么好听的？”
我因忧心忡忡，强打了精神随口敷衍两句，敏敏虽有好奇之色，也便打住不提。
再往前走，至津津河支流处，只见碧玉妆成，丝绦万条；碧桃夭夭，灼灼其华。更有一道翠嫩长堤绵延数里，落英缤纷，斑红点点，芳草鲜美，游人无数。
阎公趁着放假大宴宾客，惊才艳艳的《滕王阁序》横空出世；
东晋一帮世家贵胄去会稽山休禊，有《兰亭集序》翰墨风流冠古今；
欧阳修领着同僚并子民去琅琊山，便有了美隽潇洒酣畅淋漓《醉翁亭记》。
可见人生之乐，莫过踏青。如曾皙言“暮春者,春服既成,冠者五六人,童子六七人,浴乎沂,风乎舞雩，咏而归”，那是极其逍遥自在又风雅之至的事了。
可惜九重天大大小小的神仙竟没这个心思，成年累月只顾着闲磕牙。若是能像凡人那样逍遥自在，也不知有多少支妙笔要生花呢！
话说我正浮想联翩之时，竟未留意到来来往往的少男少女瞅着己一行人呆若木鸡。还是敏敏拉着我悄悄地问：“成玉，那些凡人都怎么啦？为何总瞧着我们？”
我纵是少在风月中浪迹，比起敏敏来，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手，止瞧了一眼某位路过的小青年，其时发间落了片花瓣伸手待拂不拂的，与我目光相接，白皙脸庞居然红了一红。
我已知分晓，霎时间心头种种典故涌过，什么孙子楚清明魂随阿宝化鹦鹉，什么人面桃花相映红，想到最后，却是唐伯虎三笑点秋香的故事。一时存心戏弄，便对那小青年笑了一笑。小青年呆了一呆，脚下不稳，仰面摔倒。急忙手忙脚乱地爬起，胡乱拍了几拍，跌跌撞撞跑开，百忙之中竟未忘记面红耳赤地偷瞄我一眼。
我登时哑然失笑，对敏敏道：“你看，凡人便好玩多了，想甚么便做甚么，多么随心随性！”
旃檀佛祖便说教道：“凡人不能抑制自己欲望，耽于声色而不自知，多的是庸庸碌碌之辈。”
诸神皆称有理，我却暗暗地悬起心，决意提防，可不能被这位佛祖度化了去。
而周遭凡人听到旃檀佛祖这句话，果然各个皆是皱眉不以为然，更有一名大胆的青年才俊走近前来施了一礼，颤着声道：“法师此言差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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