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年之后,怀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颤抖着手指按响了姑姑家月的门铃。唐杰腾出右手,轻轻握住了她汗津津的左手。一股热流传入手心,她回头一笑,唇角微颤,掩饰不住心中的紧张。唐杰微微加大了手上的力度,给她一个微笑,那笑脸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。放松下来,在等候开门的间隙,往事纷至沓来。
第一次跟着姑妈家英来到华川市,十五岁的既紧张又好奇。
她还是首次到大城市,那栉次鳞比的高楼,车水马龙的长街,琳琅满目的橱窗,衣着高贵、谈吐雅、风度翩翩的城市男女,一切一切,那么诱人眼目,令她暗中向往不已。一下车,立刻见识了高贵的负面。
因为法院离车站有好几站路,家英谦恭地向一个衣着鲜亮,看上去知书达理的女人询问,往法院怎么走。女人不动声色扫视她们一眼,从她眼中看见了鄙夷。两个人忍不住顺着她的目光,看了一眼自己与大都市格格不入的寒酸的衣衫,历经了三十里土路而扑扑风尘的崭新家制布鞋,原本雪白的裹边,己经污浊不堪。
两个人不知不觉间就畏畏缩缩,人都仿佛矮了一截。那女人昂起她高傲的头颈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,顾自离去。
家英长了心眼,再问路就专挑和眉善目的老大爷打听。
当地人的口音偏北方方言,交流起来十分困难。第一次知道了,同属一个国家,也是有着语言不通的困扰的。好不容易打听到法院的方位,姑侄二人直到中午才摸到法院门口,又被倨傲的中年门卫拦住了。‘‘干什么?也不看看是哪里就乱闯。’’
心灵里生出了莫名的气愤,也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等级。
农民难道就低人一等吗?
为什么姑妈对城里人的歧视很自然地选择接受,而不是感到愤慨呢?
家英连忙陪着笑脸:‘‘我找院长,我是他爱人的姐姐。’’
皇帝佬儿还有三家穷亲戚呢。门卫换了一张笑脸,热情地给她们指路。
第三个打击来自姑姑。在农村习惯了进门就登堂入室的姑妈,踩脏了姑姑刚刚拖干净的地板。
家月一脸不快,急忙把她们推到门外,丢过来两双旧拖鞋。‘‘快换鞋!快换鞋!’’
两双风尘扑扑的家制布鞋被丢弃在外,‘呯’的一声门响,十五岁的觉得自己刚刚成长的尊严被无情地关在了门外。
家月猛力用拖把拖着地,家英和像被驱赶的老鼠,不知道往哪里落脚。终于拾掇好了,家月满意地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。
家英陪着笑脸把一筐攒了好久的土鸡蛋递给妹妹。‘‘家里没啥好东西,这一百个鸡蛋都是自家鸡生的,你别嫌弃。’’
家月笑逐颜开地:‘‘自家姐妹,那么客气干嘛。留给孩子们吃嘛。’’一面麻利的收好。
‘‘这大老远的,总不能空着手吧。’’家英满面羞愧,仿佛为自己那岀不了手的礼物抱歉。其实那足够半个月生活费了。
家月把她们亲热地按到沙发上,‘‘快坐快坐。’’
她冲着客厅上面那扇半掩的门叫:‘‘问星,快出来!你姑妈來了。’’
一个白白净净、弥勒佛般笑容可掬的男孩子微红着脸,腼腆地叫了一声:‘‘姑妈!’’
认出了表弟,连忙站了起来。‘‘表弟,原來你也在家呀。’’
在奶奶葬礼上,他老缠着她去爬山下水,捉鸟摸鱼,像个跟屁虫。对于这个会讲故事,满肚子知识的表姐,问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。那简直就是他心中的偶像。
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皮,‘‘就叫我问星吧,我就叫你蕾。咱们年轻人,这样更自在。’’他从心底里很排斥叫姐姐。
家月给儿子一些零钱,:‘‘带你姐姐外面逛逛吧,她难得到大城市來,好好给她介绍介绍。’’
华川鲁镇,相距两百多里地,姐姐家英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。她可不想孩子们知道大人的事。
开开心心跟着表弟出了法院,同龄人之间即使不熟悉,也会很容易找到话题。一站到宽阔的大街上,她就忍不住张开双臂,深深呼吸。
‘‘怎么了?’’叶问星惊讶地看着她。
浅笑道:‘‘没什么,就是有点闷,可能是我不习惯这么密集的住宅区,总觉得很压抑。’’
问星看着,赞同道:‘‘其实,我也会。’’
‘‘可你是在这儿长大的呀!’’
问星一甩头,‘‘不了,咱们去夫人城吧。那里管保叫你心情舒畅。’’
华川是拥有几千年历史的古城,建国后即为地级市,下辖阴山等多个县市。
两个孩子跑到郊外凭吊古城门楼,虽则城墙残破萧瑟,与现代繁华都市格格不入,可那雄浑厚重的气势,还是令他们幼的心灵,深受震撼。问星和并肩立在城门楼的阴影中,仰面迎受火辣辣的季风,远古苍凉的号角声似乎破空而來,遥想当年,金戈铁马,画角连天,女英雄带领着红色娘子军,冲锋陷阵,血洒彊场,誓死卫国的情形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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