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面前长身玉立的紫袍青年,望着他如同刀锋一般凉薄的双唇。她想,怪道人总说,唇薄的男子情也薄,何况世间情,又多如同泡沫风灯,易碎易灭,禁不起浮沉变迁,也禁不起世事无常。然而世事无常,一朝却成千古。
她同紫微便是在一朝之间,由师徒成了末路。
她苏颜不是一个潇洒的人,做不来“回头自笑风波地,闭眼聊观梦幻身”的洒脱淡定。该记得的她绝不会忘,而该忘记的,她也毫不留恋。现如今,该恨的,她恨不起来,便努力忘了,可纵使忘记,也总是会有人拼了命地要勾起你心间深埋的那份伤怀,并时时提醒着你它的存在,不让你好过一天。
“错了,便是错了。”苏颜喃喃重复,然后突然苍凉一笑,“以前,也有个人这样对我说呢”
紫微觉得她应该还有下文,可等了一会儿,却没有等来预想中的话,面前的女子眼睛里,停驻着过尽千帆的虚浮光影,而正在此时,雪开始毫无征兆地落,似乎要接续昨夜的寂静。他看着那如同动物的茸毛般轻盈的白色之物,缓缓飘落在肩头,并在那里寻个位置,化为浅浅一滩水泽,少女那双漆黑而幽深的眼睛里,是他表情冷淡的寂寞容颜。
他突然间很想拥她入怀,心内的那片一望无际的荒野,好似有颗种子破土而出,绿意在空旷中蔓延,以惊人的速度占领那一寂静而荒芜的领地,他在一股力量的推动下伸出手去,马上就要探上少女的额头,她却悄无声息地后退了半步,于是他的那双手,便寂寞地停在了空中。
他看着她,表情恒久寂静,而她的面上,是缓缓化开的浅淡又浅淡的疏离。
苏颜现在极其不想面对紫微,唯一的念头就是找个地方静一静,或者去找扶苏谈一谈,可是她的脑子一团糟,她不确定自己有办法在紫微面前保持清醒。
可不等她转身离开,紫微就拉住她的手臂。
“你在怕我。”是个肯定句。
“为什么怕我”又这样问。
帝君他老人家,有时候说他精明,那么没有人比他精明,而要说他迟钝,这世上大抵也不存在迟钝如他的仙。就比如说,他竟然花了这许多年都没有意识到,为何天庭所有的小仙见到他老人家的銮驾都要绕着走所谓紫微过处,一尘不留。
而乐于造访紫微宫的人,这几万年来,除了北荒的那位“总是搭错神经”的白逸君,便再列举不出来了。若说紫微宫是天庭唯一一处清静所,那可当真是清静的很。
苏颜也会怕他,这怕自然不能与旁人的怕相提并论,若她最初将敬畏之心置于首位,那么也不会有后来的情殇。她怕他,是因为他不爱她,他非但不爱她,他还不会爱任何人。
被紫微拉着,苏颜自是暗中使劲,想挣脱他的束缚,可帝君大人不动如山,面上神色愈发凝重。
她透过雪帘望向他的脸,却见到那双动人的眼眸中渐渐弥漫开冷意,她为他的那个眼神而哆嗦了一阵儿,好不容易稳住心神,才胡诌了个理由,道:“上仙您无上威仪,与日月同辉,小仙敬畏您亦是应当,您说是不”
不等她说完,他就懒懒打断她:“一派胡言。”
话闭,手上稍一使力,就把她拉至面前,被他这么一拉,少女身上的那抹独特体香便在空气里晃悠了起来。
紫微这个人素来对香料挑剔,最不喜女子身上的脂粉气,这似乎也是紫微宫桃花不旺的主要原因,试想,大多数女子还未近他身,便因为身上有脂粉味道而使他退避三舍了,更勿论会萌生什么男女之情了,因此苏颜身上那股清新自然的味道,极其少有的合他心意,换一个说法,他甚至是喜欢着她的味道的。
“自你出现在我面前的那日起,你便有事瞒着我,还以为我看不出吗”他这句话出口,便将她圈入怀中,下颌抵在她头顶,手环上她纤细的腰,“你愿意讲那自然好,你若不愿意讲,也不是什么大事。”
苏颜觉得自己头脑发懵,意识也跟着含混不清起来,她有些不知道此时是何时,究竟是她还喜欢着紫微的时候,还是已经决定不再喜欢他的时候。她隐约记得她的心应该被关在一个黑匣子里,上面装了大大的锁,本不该有什么纰漏,可为何它又突然间跳动地那么剧烈。
“你”苏颜伏在他胸前,脸颊微微发烫,“我”
嗫嚅了半天,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。
“你若是怕我,便索性怕到底。”他忽然打断她的支支吾吾,语气冷淡的让人心内陡然一颤,“可是日后,你的小性子,也别怪本君再不骄纵你自己好好想想吧。”说完这句话,那个怀抱突然离她而去。
雪水在她的心头化开,半空中独留一缕清冷梅香。
苍茫的大地上孑然立着一抹盈白,少女云鬓间的那朵石榴状簪花,娇艳欲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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