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流那边,一片残荷。 .d.
出淤泥而不染,濯清涟而不妖,是为荷也。
而今,荷花虽败、荷叶虽残,淤泥却还在。
柔软而卑贱的事物,永远要比美丽的东西来得久长。
那一大片淤泥伴着残荷绵延出去,到河道分岔处,又孕育了大片芦苇,银灰的苇花正飞起来,极是美丽。
这对猎狗来可不是个好消息。
水中留不住人的气息,淤泥又受不住猎狗的脚,只得再走远些,芳草萋萋,无限连绵开去,径与山包彼此纠缠,一发难查踪迹。
更何况,一个女孩子泅水渡河的可能性还是比较,不定是坐船走了,那叫狗难能闻得出来。
更更何况,秋雨开始下了。
南方的秋雨,是不拣时候的,反正天一直这样柔柔的、郁郁的,总是一个蓄着泪的女子,柔肠百转,不论早晚,什么时候乐意了,就呜咽起来,倒也不大,只这么辗转、缠绵,轻轻柔柔一直下下去。
再轻柔,终归还是雨。
雨打湿了草地、洗去了一切细微的痕迹,猎狗已经没有用了。
“请回吧,”杨明镇定道,“在下吃这碗饭,不会就这样被难住。倒是肖老板须回家安抚众人,并立个规矩,把姐的事切勿外传才好,除非老板就想把姐这门亲事就这么断了,否则,等姐找回来恐有不宜。年轻姑娘家总要妨物议。”
肖金谷耸然一惊:“是……是!先生得有道理。不管谁绑架了她,这事不能传到傅家耳朵里。我回去!”急匆匆转身,又回头,“先生,能在大日子前把女找回来?”
杨明淡道:“我这块招牌,还没打算摘下来。”
他没有胡夸海口。
要是连个姑娘都斗不过,杨明在江湖上也不用混了。
肖红跑到天涯海角,他都将蹑住她的脚踪。
而肖金谷就回府了。
肖夫人骂起人来口无遮拦,办起事来也极是泼刺有担当的脚色 。原来当初骂的也只是房里的丫头,姐失踪的消息就没出二门。此刻有了杨明的保证,一发放下心来遮掩,对丫头们只大姐原来是去养心庵礼佛了,不日就回来成大礼。又让心腹的两个丫头老妈子密密警戒,看有谁还私下议论姐的事,就要狠狠炮制。此令一出,下人也有信的、也有畏的、也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,各各闭了口。肖府便这样清静下来。
烟波阁本来就是肖府中最幽静一处住所,此刻更是寂寂无声。
这烟波阁,乃是二姐的闺房。
秋雨绵绵,天色昏黄,还未向晚便已不堪,烟波阁里早掌了灯。
自刘夫子训过晚课,丫头就把绣架子端了出来,把烛火更挑亮些许,让姐刺绣。
二姐年纪虽幼,素性是个不肯多话的,无非见了刘夫子有什么差池时,拿几句《四书》、《五经》的话拈头加尾的讽刺两句。夫子既退,她就半个字都懒得了。
旁边绿裳丫头闷不过,一时道:“姐,天色不好,何苦绣什么,看伤了眼睛。”一时又道:“看这雨下的,绵絮是晒不得了,湿气似上不上的,要烘烘不?”
二姐听她聒噪不过,把针一顿,道:“浣碧,你可是太闲着了。”
那丫头浣碧好容易见姐肯搭句话,忙笑向前道:“我不闲,大姐房里的彤阿香她们才真是闲着了。”
二姐听得此语,将她定定一看,缓缓道:“姐姐的好日子近了,是该求佛爷佑护的,不过娘心烦,你也最好少两句。”
她这一番话,绵里针、肉中骨,字字是不错的,却也字字把话里的话都了,纵然混老江湖,也不过如此!
浣碧自跟着她,怎么不知道。却是生来嘴快,再憋闷不住,忍不住又道:“浣碧是想呀,大姐——要是真的怎么了,姐代她上轿也不妨啊。戏里都有这样的,还是佳话呢!”
“浣碧!”二姐厉害一声,顿一顿道,“再让我听到半句这样的话,你皮就不要了!”
浣碧勾下头去不语。
室内又归于岑寂。
只有丝线声,“咝咝”的抽过薄薄绣面,和着窗外的秋雨,绵绵不绝。
窗外槐树枝杈上,寒鸦忽然“哇,哇”的叫起来,一声接一声,竟是停个不住。
“什么畜生。”二姐终于耐不住,把针一丢,“浣碧,你去把它赶了去!”
浣碧应了一声,走出去。
二姐定了定神,方重拾绣针,正要绣下去,又停住了。
她身边,屏风后,淡淡拖出一条人影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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