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为净,倒也太平了几日。
整个煊王府里都沉入一种祥和的景象之中。
满屋寂寂,如同荒野。惟有窗外溶溶月色,透过薄透的窗纸,照进来,清冷光辉,似寒霜一般,铺洒在地,破碎如同水银。
这样好的月色,夏侯缪萦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,真是大煞风景的一件事。
心中莫名烦躁,反正躺在床上也招不来瞌睡虫,夏侯缪萦索性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,披了件外衫,鬼使神差的就踩着满地碎钻样的月色,走出了房门。
仲秋的月夜,终于沁出几分寒凉之气,丝丝钻进皮肤里,长出一粒粒细的鸡皮疙瘩。
夏侯缪萦深深吸了一口气,不知从哪里飘来阵阵桂花香,似有若无的萦绕在鼻端,清冽而幽静的气息,像沉了一场好梦,在这样的月色下,仿佛可以叫人浑忘一切的不快,似乎那些纠缠在心底的莫名情绪,也都渐渐的远去,只留一个模糊的影子,影影绰绰的流转着,仿佛所有的东西,都变得不再重要。
头顶一轮明月,悬挂在半空之中,悠悠流转着千年不变的清光,不喜也不悲,却看尽人世间的悲欢离合。这样瞧来,她这点忧伤,真的算不得什么了。
如此想来,果然有效,夏侯缪萦只觉自那日开始,一直抵在她心头的那块千斤巨石,在这一刹那,仿佛正在被人一点点的搬走,松快而轻巧。
桂花的丝丝甜香,从不知名的远方飘来,惹人绮思。头顶的月亮又圆又亮,靠的近一点,是不是能够伸手触摸的到呢?
夏侯缪萦仰脸望着那红砖琉璃瓦的屋顶,突然很有冲动爬上去,看看煊王府外,此时究竟是怎样一副景致,看看是不是可以离头顶的一轮明月更近一些……这个念头像着了魔一样缠绕在她的心底,迫不及待的想要实现。
偌大的溶月居,除了她之外,仅有的几个下人也都已睡得深沉,夏侯缪萦从后院搬来一具巨大的梯子,一阶一阶的往房顶爬去,这种感觉,就像是很的时候,住在乡下,第一次跟着邻居家的屁孩,偷偷爬上树抓知了一般,又兴奋又紧张。
当手脚并用的终于爬上那高大屋顶的时候,夏侯缪萦重重深呼了一口气。夜风凉凉,从四面八方吹过来,将她紧紧包裹在这清冽的气息里,漫开一丝一丝微冷的清醒,仿佛会让人想到很多事情,却又仿佛什么也想不到;从这个角度抬头望去,眸底映出盈盈月色,如水倾泻,触手可及般的流进她的眼里;目光所及,不知可以看到多远的世界,一睹坚厚如铁的红墙,却将她与外面的一切,隔成两个世界,而如今的她,不过是困在煊王府的一个囚徒,找不到逃离的地方。
站在高高的墙头之上,夏侯缪萦突然有一个强烈的念头,如果她就这样跳下去,是不是就可以摆脱掉这里的一切呢?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面对不想见的人,不想触碰的事情呢?
心底怦怦直跳,呼吸急促,夏侯缪萦定定的望着墙外无边的夜色,脚下仿佛不由自主的往前挪去。
“你在干什么?”
平地里却蓦地响起一道凛冽话声,被泠泠夜风吹散了,虚无的飘向夏侯缪萦的耳畔,如梦如幻,听不分明。不停往前腾挪的脚步,却是蓦地一顿。
迟疑的转过身子来,夏侯缪萦顺着嗓音飘来的方向望去,但见满地银辉月色下,男人一袭玄青色的衣衫,被冷风吹得猎猎作响,黑衣银面,笼罩在茫茫夜色里,如此的突兀,却又似如此的契合。
夏侯缪萦一时分不清自己所见的究竟是幻境,还是现实。有些呆呆的望着底下的一道秀拔身影,原来高高在上的感觉,就是这样吗?
夏侯缪萦怔楞的笑了笑。
那笑容恍惚的似一片云,一缕轻烟,一丝薄雾,仿佛被风轻轻一吹,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,再也找不到她存在的痕迹。
男人望着她单薄纤细的身子,就这样站在高高的墙头之上,微风吹起她轻薄衣衫的一角,飘飘若仙,如要归去一般。
“下来……”
暗哑嗓音,沁着莫名的寒意,从男人露在面具外的薄唇间倾吐而出。
“哦……”
夏侯缪萦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清醒,恍惚了一阵,方才点了点头,脚下却已经先一步的走动了起来,一阵风吹来,本就虚浮的身子,瞬时晃了晃,竟直直从墙头往下坠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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