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野的庄稼蓬蓬勃勃地张扬着接地连天的千年绿,齐腰深的谷子在晨风中像忽涌忽涌的一片海,高坡低洼沟沟坎坎净是一片苍翠,置身其中,整个儿身心都会被那满眼的绿色溶化开来,一层迭一层的群山,群山顶上浮着一层袅娜的雾气,缠缠绕绕的雾像美人的一顶华丽的草帽,袅袅的云就是那根飘着的轻柔的丝带。大黑马随着呱嗒呱嗒的蹄声,有节奏地左右摇摆着浑圆的屁股,雄壮而矫健,伴着晨风中铜铃的叮叮当当,好似在绘制着一个难以描述的优美。
魏老大忽然想起李小桃的背影,那个袅娜的腰身和俊美的屁股,简直能和人响铃叮当地说话,难描难画的娇俏,仿佛在诉说着人的美和生活的美,诉说着人的风韵和自然的情怀。尽管赵世喜拿着痒痒挠儿在他的手背上敲得嘎嘎响,但那种与天和地、光和热与生俱来的暗流涌动,阎王都管不住,更不用说赵世喜,就像眼前这无边的绿海,虽然谁也不能拥抱了去,但却不能没有拥抱了去的巨大冲动——那是人类不可或缺的一种对优美风景的爱恋。
当大车走进颠颠簸簸的山石路的时候,两边的杮树和枣树便多了起来,渐渐地成行成堆连成了一片,时不时地会看见一两只野兔,两只前爪在胸前抱在一起耷拉着,半竖着身子,高扬着耳朵,还未等车到眼前,便转身遁入丛林里的草丛中,再也看不见踪影。
魏老大忽然想,坐在车里的病秧子如果换成李小桃该有多么的舒心!也没有前边的赵世喜,或让他干脆落入到路边的深沟里去,只有他和小桃两个人,他手扬着绑了七彩缨穗儿的大马鞭,风儿轻轻刮,鸟儿阵阵鸣。李小桃一脸的娇羞比火红——想摸就摸;细生生的腰像水萝卜——拿起来能吃!他手扶着大黑马妖冶的屁股,再顶着毛毛儿细雨,不冷又不热地前行。——在这无边的深沟里,在毫无人影的山路上,走啊走,走啊走,走到一个爽心宜人的仙境,一直到死!
“吁——”赵世喜忽然叫停了黑马,他跳下车去,在路边跺了跺脚,可能是坐车坐麻了手脚,吆吆喝喝地甩了几下胳膊蹬了几蹬腿,然后解开裤子在路边尿了一泡,系上裤带便跳到地堰下边,一会儿的工夫便抱着四五个北瓜喊:“老大!老大!不长心也不长眼?快接快接!回去熬锅猪肉瓜菜,大碗来上两碗,你说舒贴不舒贴?”
赵世喜一脸欢欣鼓舞的样子,老大慢腾腾地一边过去接,一边说:“就俩瓜呗,咱家的地里也多着呢,费这劲,别人瞅见了也不好看。”世喜可能嫌怪老大不利索,着急地说:“你知道**硬了是肿了,见钱儿不拾有罪!天生的穷命鬼,你也不看看城里的一个个大老爷,哪个怕东西儿打破手?”老大接过几个后,世喜上来时又一手拿着一个,笑嘻嘻地藏在车里的褥子底下,坐上车一边拍打着手一边对老大说:“天生的穷命鬼!你也就当不了老爷,拿俩瓜还两手打颤,谁要给你送俩白光光的银锭,那还不吓死你!你又不少吃,多吃点儿菜也少放俩屁!”
来到静峦寺的大坡下边,老大将那匹大黑马拴在坡下的杨树上。赵世喜却直接背了一个包裹,头也不回地往台阶上走,老大本来想留下看车,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干啥,世喜见他不走,扭回头说:“扶太太下车,一块儿去吧,进去也烧柱儿香,说不定哪天老天爷瞌睡了,从天上给你扔下个媳妇儿来。”老大便一手搀了杨旗旗,一手背了包裹,慢慢地奔静峦寺而去。
那女人上了几层台阶便喘得厉害,剧烈的咳嗽把脸憋胀得生猪肝一般颜色,老大这才想起来,赵世喜不想留在后面,是不愿意和杨旗旗在一起,他怕传染了肺病。一家人很早便和旗旗分开了碗筷。
魏老大和杨旗旗三步一歇五步一挪地到了寺门口的时候,早有两个尼僧在那里等候着,一个接了老大的包裹,一个搀住旗旗。自进门的天王殿开始,大雄宝殿、观音殿、药师殿……杨旗旗见佛便拜,拜完之后竟没有了太多的咳嗽,嗓子中开始哧啦哧啦地如拉风箱一般响了起来,原本白苍苍的脸竟像三月的桃花一般的粉艳。两个小尼僧待旗旗休息一会儿后,便将她搀到观音殿里,拜过以后,就在一蒲团上盘腿坐了下来,老大和世喜站在门外远远地等候。
不一会儿工夫儿,又过来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尼僧,半闭着眼,手执木鱼,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梆梆梆地敲着。世喜倒背着手慢慢地向两个尼僧走去,待快走近跟前时,忽然伸出一支手要去摸那尼僧的脸,尼僧像是早有防备似的,拿着敲木鱼的木棒,闪电一般地敲向世喜的手背,虽未听见声响,但世喜竟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似的,拚命地将手掌甩动着,还不住地用嘴去吹。
老大怕世喜难堪,便顺着观音殿慢慢地向前面的大雄宝殿而来。进门儿后,他恭恭敬敬地对着佛陀磕了三个响头,然后抖抖地爬起,虔诚而恭敬地望着左手下垂右手屈臂上伸的佛祖,好像自己渺小得如地上爬着的蚂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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